【草稿】心折
2025-4-20
| 2025-5-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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焦虑

龙霄仍是不语,江萧萧正要上前,他突然发难,从兵器架上摘了兵刃投掷,一时间刀枪剑戟纷至沓来。 江萧萧接过一把长枪,倒提在手,一边旋身躲避,一边拨弄来物。 龙霄见状,手持长枪欺身近前,江萧萧连连退让,腰已抵在案前,两枪交架四目相接,对着龙霄一笑:“消气了?” 龙霄喘着粗气,“哼”了一声,把长枪一丢,转身就走,用行动回答:没有。 江萧萧见哄是哄不好了,遂改变策略,沉声唤道:“龙霄。” 一听见这声音,龙霄立马招架不住了,眼见着抖了一下。 江萧萧甩了甩手中木杆,让破空声助阵施压:“给你三个数,自己过来。” 龙霄惊怒地瞪着他,心里恼火得不行,腿却不听使唤地站过去了。 “好孩子。”江萧萧摸了摸他的脸以示褒奖,望着已有几分红意的眼角,拇指轻轻摩挲他眼下的乌青,“这么委屈啊?” 往日里能得到师兄一句夸赞,龙霄恨不能高兴地长条尾巴出来摇给他看。可眼下他余怒未消、满心愤懑,师兄一沉声,他还得滚过来——师兄的夸赞不是他想要就要、想不要就不要的。求时求不得,不想要了也得受着。龙霄倍感屈辱,唾弃自己没出息。 江萧萧和和气气地给了个笑脸:“哄不好你了是不是?” 我这么生气,你还笑得出来,还只当是闹别扭要人哄!龙霄憋得胸口梗塞,简直没法跟他解释,仍是不想开口。 于是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抽上他嘴角。 江萧萧又问:“能好好说话?” 龙霄红着眼点点头,喉间滚了一滚,补上声音:“是。” “好。”那只手又回到他脸颊,轻轻揉搓肿痛,“小霄,你不高兴,我究竟该如何是好呢?抱一抱好不好?” 少年垂下眼:“您不喜欢我置气是吗?” 江萧萧看了心疼得不得了:“当然不是,我只是不忍看你难过,想你不要被困住。” “我会改的,”龙霄温顺地避开他的手,“请您给我一点时间,我……我一会儿就好了,保证不劳费心。” “瞧你这话说的,诚心的啊。”江萧萧微妙地看着他,语气不免带了点责备。 话一出口,龙霄自己都觉得不妥,自觉闭上眼,把酸涩拦在了眼皮后面。 江萧萧只想他愿意说话就不错了,捞出几句话来,已经宝贝得不行,手指在他红起来的嘴边踱。 “那我放你自己安静地待一会儿,你难过吗?会不会委屈了你?” 可惜温存在龙霄眼里只当是警告,龙霄仍阖着眼,抖动的长睫暴露少年心惧,最终含混地吐出一点动静:“……嗯。” 即是答“你可以放我独处”,也答“难过”。龙霄觉得不矛盾。 江萧萧不忍心再碰他的脸,只好转道去揉头发:“聪明小霄,快想个招,替我分分忧。” “……”龙霄一时没有心力处理这种处理不了的状态,“您这不是难为我么,这不是逼我非得赔笑吗?可我还气着呢,一定要不生气了吗?” “不是要你赔笑,但不生气是一定要的,”江萧萧耐心道,“不生气了你才能处理正事。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你在生气这件事本身。我是不想你受着气。” 龙霄猛地转身,江萧萧眼疾手快地用长枪别住他,空出一只手去覆他眼睛——果然是湿漉漉的。 龙霄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,不出气也不进气,甚至拒绝呼吸。他怕稍有不慎眼泪就要掉下来,宁肯憋死自己。 “长呼吸,小霄。”江萧萧托住他胸口,让他的后背感受自己胸膛起伏的节奏。龙霄被他影响,几息之后竟真的平静许多。 起码……眼泪没有掉出来。龙霄如是想。他真在乎这个,觉得无论如何没法容忍。 江萧萧却想,眼泪掉下来就好了。哭出来就过去了,他就能放自己喘口气了。 似乎是恢复了一点精神,龙霄决定处理自己的状态。江萧萧察觉到变化,给他递了个台阶:“想好怎么办了?需要我做什么?” 龙霄犹豫了一下,就着这个姿势折了折腰,把某个部位送了出去。从背面看,可见他从脖子一路红到耳尖。 “请师兄……赐教。”龙霄干巴巴地说。 他说得暧昧,江萧萧差点以为自己会错意了。想开口问,又怕他不好意思——孩子脸皮薄着呢,他可算领教了。江萧萧试探着扯掉龙霄亵裤,少年抖了三抖,却把外袍拢在手里抓好。 江萧萧努力克制了一下。 龙霄在演武场上与人操练,总爱说句请赐教,在同僚之间广传笑谈——装得惊天动地,本人却浑然不觉。上次江萧萧罚他以此请罚,便是故意要羞一羞他。自那之后确实再不见他说这话,江萧萧还当他是明白了,如今拿出来请罚,敢情只是受过罚后不好意思了。 学得太快了。江萧萧出师未捷心先软,突然非常后悔用巴掌撬他心门。龙霄不是他教过的第一个孩子,也不是唯一受过他体罚的刺头。但被他拔过刺儿的小孩里,龙霄是唯一一个把手段也学去、还用在自己身上的人。 江萧萧扶着龙霄站正,又掰着他肩膀把人转过来。 龙霄果然一脸委屈,还有几分不加掩饰的畏惧。两人眼神对上,龙霄忙移开了目光,把满脸的稚气冻结成倨傲。 江萧萧一手虚环住他,另一只手拎着枪杆抽他一记。龙霄十分安静地趔趄半步,无处支撑,双手一下抓住江萧萧前襟,又迅速放开。 距离不够挥动长兵,江萧萧把木枪丢在一边,下一记疼痛落在龙霄身上,是来自手掌。 屁股迅速滚烫。不等龙霄保持姿势,江萧萧不容推拒地将他按进怀中。 龙霄惊骇万分,双手警觉地放在两具身体中间,阻止他们直接接触。但亲密无间的另有它处——江萧萧的手掌正兢兢业业地在他屁股上劳动。
 

醋坛

“更广阔的世界?”龙霄嗤笑道,“你不过是无处落脚,不得不远行。” 龙霄心里不忿,口不择言道:“你真是块石头,又臭又硬,到哪儿都不招人待见!庶人就是小家子气,难登大雅!” 其实受罚的是他、狼狈的也是他,龙霄非要摆出一副恶人的架势来找场子:“像你这样阴沟里的老鼠,我师兄才不愿意管你!” “龙霄!” 他一通厥词被逮个正着,江萧萧怒不可遏,两步冲进来按住他:“道歉。” 被吼一嗓子,龙霄更憋屈了,梗着脖子跟师兄较劲。两人正要过招,临盛秋冷淡地开口:“江统领不必如此。鸱得腐鼠,鹓雏过之,鸱吓鹓雏,鹓雏何必计较。江统领,我先告辞了。” 临盛秋翩然而去,江萧萧欲追,一念之间却没想好该说什么。扭头一看,又见龙霄气得发抖。 龙霄一贯伶牙俐齿,这下来了个临盛秋更是不遑多让——江萧萧都想不到他还能找个典故出来,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,正是一拳打在棉花上、又被四两拨千斤地推回来,着实把龙霄气得够呛。 等临盛秋走远,江萧萧出去唤了个哨兵,让人叫万重过去一趟,自己又折回。等他回来,龙霄果然大发雷霆,兵架书柜倒了一地。 江萧萧避着满地书册走近,龙霄一点不客气,见他来了,双手一掀冲着他推翻了桌案。 江萧萧抽手接住一盏飞来的瓷杯,心下觉得好笑。龙霄还知道给临盛秋倒杯水,就是不知道哪句话又说不痛快了。手指一探,凉的,便毫不犹豫地兜头泼了过去。 江萧萧语调如常:“清醒没有?” 龙霄生起气来嘴就白长了,要么闭口不言、拒绝沟通,要么口刀舌剑、恶语相向,江萧萧最不能容忍他这个毛病,是以早立过规矩,不说话、说毒话就挨嘴巴——错罚相当,这也是龙霄最不堪忍受的责罚,毕竟挨在脸上是要叫人看见的。 龙霄猝不及防淋了一脸茶水,下意识地甩了甩头。江萧萧一手拽他头发、制住他甩水的动作,一手照着脸侧就扬了过去。 脸上炸痛,龙霄知道得说话了,屈从但没过脑子:“你去追临盛秋啊,回来干什么!” 小孩吃味,给江萧萧逗笑了。江萧萧并未生气,只是不惯他嘴上没把门的毛病,扬手又是一掌:“还能吐出什么象牙,说来我听听。” 两记了,龙霄勉强拉回一点理智,断不敢“事过了三”。他不上头的时候还算知分寸,总觉得在师兄这儿胆敢过了三恐怕要有个质变的。 龙霄想撇嘴,痛得呲牙,干脆自己下坡:“那我到底是鸱还是狗啊?不行,我不能是鸱,不然师兄成什么了。” “非得挨了揍才还顺气是吧?欠你的。”江萧萧见他受哄了,上手揉了两把头毛,“明天你禁足,哪儿也不许去,把砸的东西收拾利索了。一会儿去道歉,我叫万重先过去给你铺垫了。或者你想冷静冷静等明天放出来再去也行,都依你了。” 这处置很宽纵了,江萧萧体谅他自幼从未有过与同龄人分享风光的经历,一时争强好胜,甚至都没叫他认个错,把临盛秋哄好了就行——大半功夫还扔给万重去做了,一点都不为难他。 哪想龙霄刚熄灭的火星又炸了:“你为了临盛秋关我禁闭?!” “不是关禁闭,”江萧萧耐心解释,“就是让你老实点儿把屋里收拾干净,就在你自己这儿。” 龙霄一点儿没听进去,跳脚大怒:“凭什么啊?我犯什么事儿了你这样对我?我犯哪条哪款军纪,你倒是说说看!你关我有依据吗?” “管不了你了?”江萧萧皱起眉头,一把掐住他脸颊,“我还没生气,你好好说啊。” “谁管你生没生气!我生气呢!”龙霄打掉他的手,“江萧萧,我跟捡来的老鼠可不一样,你没凭没据地关了我,诸位袍泽会发现的,大家会来找我的!会找你要说法的!” 不是,在这慨然个什么劲儿呢?江萧萧眯起眼睛。小打小闹他本来没当回事儿,但龙霄口无遮拦得过了——他此刻吐出来的狗牙就很危险,挟众持重从来都是大忌。 江萧萧理了理护腕:“看来这个禁闭你是非关不可了。” 第三掌就没那么客气了,他也没再抓龙霄头发,一下便将他打倒在地。 “你脸上今天定是消不下去了,”江萧萧俯下身,拎着龙霄领口把他提起来,“本来关你一日就是想让你消消肿好见人,再好好静静心。我体谅你年少气盛,甚至没怪你争强斗勇、迁怒旁人。” 江萧萧不容分说地把龙霄往外拖:“喜欢众星捧月是吧?喜欢在人堆里出风头是吧?龙霄,我不喜欢当着别人收拾你,给你脸了是吧?走,你上外边儿说,给你说个痛快。” 龙霄吓得扒住桌沿,结果被江萧萧连木桌一块儿拽走了;又抱住帐篷里的梁柱,满棚簌簌动摇,都不及龙霄抖得厉害。 “师兄,我……” 动静闹得太大,外面有人来问:“统领?” 龙霄级别尚不够有门卫,来人是跟在江萧萧身边的亲兵凌鸿雪,原来和龙霄睡过邻铺。龙霄一听是熟悉的声音,更加慌神,又背对着门帐看不见情况,彻底不敢出声。 江萧萧有的是办法收拾他,就着这个架势抽出龙霄蹀躞,把他捆在了柱子上。 “这梁木是该修理一番——鸿雪,你去找根木板来,我给龙霄修修梁。”江萧萧吩咐道。 其实凌鸿雪原来跟龙霄难兄难弟,算是江萧萧“拔刺行动”的馆藏之一。像他这样从江萧萧手下淬火过水的浪子不胜枚举,只是大部分人都是一次收服、永久生效,服了一次便就是服了,哪像那个谁。 他们零星地散落在各处,凌鸿雪忠诚有余、机敏不足,是以江萧萧不敢放他自行发展,仍留在身边。 不敏也是有好处的。凌鸿雪不疑有他,得令去了。 “你好好反省。” 说完,江萧萧自己也出去了。 其实他并未离开。除了龙霄即兴犯浑需要当场镇压,江萧萧总是尽量在惩罚前给他一些独处的空间。他考虑过把人捆结实了独自扔着会不会令他害怕。但他最终选择相信龙霄的勇气,相信他不会被放置一会儿就心生嫌隙、患得患失。 他很是舍不得放龙霄以不太舒服的姿势、孤零零地检讨反刍。可在这样的场景中,一旦惩罚开始,龙霄身心是全然脆弱的。他找了很多理由来说服自己,龙霄需要的是平静,让他自己先想想清楚再教训效果更好。最重要的是,如果在心神不宁的时候再施以疼痛,会让龙霄无法思考,久而久之不自觉地屈从于他,那就变成控制了。他希望龙霄成长成人,更希望他不屈本心。 江萧萧就站在龙霄帐前等凌鸿雪,盘算着这次该怎么修理这臭小子。通常来说,错与罚相匹配,大错大惩、小错小戒才是人之常情。但龙霄最大的问题是自以为是、自作聪明,偏偏还心思细密——犯了什么大事,还没说他,他自己先急得打转了。得意起来又不知天高地厚,反而是常在阴沟里翻船,很是需要时时提点。或失落或愤懑皆因他心不平。所谓严气可以平燥气,思及此,江萧萧忍不住笑了一下。如此算来,打屁股还真是最适合龙霄的教育方式。 是以他对龙霄有一套特别的方针——若是犯了大错,龙霄自己难过尚不能自拔,他不过略施小惩,以纾解他心中愧疚郁结。若是小事上洋洋得意翘了尾巴,那才该好好敲打一番。
Part·番外 龙霄通传进来,郑重下拜,叩首,起身,再拜。 江萧萧不动如山地端坐帐中,不知他又要卖什么药,先给自己吃定心丸。没事,犯了天条也得捞。 如是三拜之后,江萧萧开口:“什么事?” 龙霄跪在阶下,朗声道:“【调岗】,请将军允准。” 江萧萧皱起眉头,走下帐中,绕着龙霄转了两圈。 龙霄目视前方,岿然不动。 漫长的沉默后,江萧萧问:“是嫌我待你不公,还是有其他什么事要检举?但说无妨,我为你做主。” “没有,”龙霄字字铿锵,“是我自己想【】。” 江萧萧抄了马鞭在手,威胁道:“我再问你一遍,想好了好好答。你是耍性子,还是当真有此决心?” 龙霄拜下的时候他就知道答案了。或者说,在更久远的过去,他早就预料到有此一日。 若是怄气,那便问清缘由,好生安抚一番。这凶器是留给真心的——如果龙霄给出的是另一个答案,他要试试他的决心。 这是他的私心,江萧萧心知肚明。但谁说他就没有私心呢?想要他独立、想要他成人,想要他平安无恙、快意自在,也想要他依慕、想要他永远触手可及。江萧萧对龙霄,从来都是私心。 龙霄没有回答,动手卸除身上的银甲。

纵马

如数受完。 连伤累痛着实让龙霄疼得发懵,哪怕他想赶紧站起来都不能了——这次倒不是死要面子想要遮掩狼狈,而是那少年的话像诅咒一样在耳边回响,让龙霄觉得自己受罚的模样有一种不同往日的现眼。不是觉得跌了份儿,而是觉得自己荒唐可笑。谁活得没有痛处,在这讨怜做样的给谁看呢。 龙霄双手撑地先抬了膝,指缝里抓得满是泥,缓了好半天,才有力气挣扎起身。 江萧萧抬脚,龙霄下意识地向也许并不存在的观众一颔首,迈步跟在他身后。他用力地挪那两条灌了铅似的腿,尽量忽略粗衣摩擦新伤的痛楚,走得还是不快。 乘马时须臾而至,用自己的双脚丈量,竟是这样遥远漫长的路途。 好在江萧萧始终离他一臂之距。人群渐渐远了,江萧萧的背影传话来:“回去好好上药。” 龙霄不知是精神不济没听清,还是一时不敢置信,有点愣住了。 江萧萧回头看了一眼:“不许耍性子了啊。” “没有,没有。”怕师兄误解,龙霄赶紧应声,瞧了江萧萧神色无异,不知该说什么,又觉无甚再可辩驳的,悻悻地笑了一下,仍埋首慢慢地跟。 江萧萧见龙霄都开始觑他脸色了,心疼得不得了,又道:“明日准你休沐。” 龙霄猛然抬头,眼睛一下睁大了,嘴唇微动,脸上惊惧压过了哀求,又闭紧了。 道旁尚有人耕作,江萧萧忍住抱他一下的冲动,解释道:“不是停职,要停早停了。你不要多想,先好生休息,养一养伤。这么多天了,一直硬扛着,你说你,非得杠,还不是自己活受罪?” 龙霄知是自己想岔了,师兄是想说些轻松的话宽慰自己。放下心来,便觉疲累不堪,实在没有精力接话,又不想太不识抬举,撒娇似的找借口赶人先走:“师兄,我有点走不动了。” 这倒也是实话。江萧萧看他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头耷脑,觉得自己克制得实在没劲,当即拆了前胸后背的硬甲,丁零当啷坠在腿上,蹲下招呼:“那我背你。” 龙霄停在他两步之外,看了一会儿。 江萧萧催促道:“上来呀。背了多少回了,还不好意思不成?”

测评

“哪里是统领偏疼我,”龙霄凤眼半遮,唇边微扬,抬着鼻梁,一脸倨傲,“是我选了他。” 他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儿,同僚们早就见惯了,一时嘘声哄笑四起。不知龙霄是真听不出这热闹里或嘲弄或歆羡,还是当真浑不在意,甚至嚣张地补了一句:“你们不信?便是换了别的统领,我去赚来几分宠信又有何难。” 他说话时众人皆停下声音,面上显出敬畏之色。龙霄当然还不至于觉得自己有这般能量,话音一落,场面静可闻针。 可话已泼出去了。龙霄没敢回头。

龙霄被临盛秋罚军杖

不知为何停下了。 龙霄想吊着一口气挨完了事,心头怒火正旺,张口便骂:“赶紧的,磨磨唧唧干什么呢,没吃饭是吗?小爷还没嫌疼,你们倒先喘上了?” 一回头,正对上江萧萧毫无温度的眼神。 龙霄被冻一哆嗦,他本想师兄回来后要找他控诉,当下被抓了现行,反而本能地察觉到危险,怕得四肢攀住凳面,什么补救的话都说不出来了。 江萧萧向掌刑人伸手,接过了军杖。 “多少了?” “回大人,共四十,已有二十三。” “辛苦了,”江萧萧略一点头,提棍在手,“换人吧。” 二十余杖未发半声,江萧萧一杖便打出一声凄厉的哀叫。龙霄双臂被两名士兵擒住,只能用力一甩头发,对着发尾张口咬住。 江萧萧惜字如金地命令:“数。” 龙霄眼眶一红。 师兄的一杖落在背上,另一位掌刑人跟上一杖,龙霄方报出“一”。 方才一边算作一下、不是按对算作一的,万重只当是江萧萧平日的规矩,震惊得瞪大了眼,向江萧萧发出眼神问询:真要这么打满四十? 没人不让他跟着“二十四”数。若是临盛秋行出这等蠢事,能算是性格使然。但龙霄什么德性他可太知道了,要么是倔劲上来在怄气,要么是骗他心疼放放水。江萧萧懒得计较是耍脾气还是斗心眼,有的是办法治他。 第二杖落在臀上。龙霄浑身一凛,十分不可置信,像连疼都忘了。掌刑人犹犹豫豫,不轻不重地在对侧臀上跟了一杖。 豆大的泪珠立刻滚落。 好在和冷汗混合一处,木凳上洇开一片。足够狼狈,就不会更狼狈了。
外边儿动静闹得那么大,临盛秋自然是收到了消息。龙霄哀叫的声音听得他心里发堵。自己受此触动,如此心智不坚,又带给他另一重焦灼。 送走江萧萧差来的传令兵,没多时,万重便进来了。 “哟,”来人脚下一顿,像忘了什么大事儿似的,“我忘通报了。临将军不能把我赶出去打棒子吧?” 临盛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。万重瞅他那戒备十足的样儿,笑开了:“临将军军纪严明,真是令人大开眼界。我头一回见姓龙那小子被收拾得这么惨……” 临盛秋不想听他阴阳怪气:“你是来替他报不平的?” “我说正事儿呢,别打岔,”万重又重复一遍,“我头一回见龙霄当众出这么大糗。这小子在咱们这儿颇有些风流的名头,你听说过吗?远近上下都知道他重容仪,服章殊众,大小也是个美人呢,你也下得去手。” 临盛秋平日里便看不惯龙霄作派,如今听得更不耐烦:“那是他的问题,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!” “可见他好面儿啊!你几时见萧萧当众落他脸过?”见临盛秋不开窍,万重苦口婆心,“萧萧都恨不得满九州吆喝龙霄是他护着的。你这么喜欢萧萧——” 万重顿一下,又改口:“——萧萧待你不薄吧,临行前还特地嘱咐龙霄,让他多多帮衬你。你倒好,严刑峻法第一刀就往人家头上砍啊?” “带头反我,就这么帮衬?”话说出口自觉像埋怨似的,临盛秋深吸口气,试图好好说话,“我相信江统领的为人,定是以大局为重。今日所为便是证明。”
临盛秋跟着万重来探望龙霄。江萧萧不知在了多久,手里一卷书,正捧在龙霄鼻子底下念。 龙霄听见动静,率先扬脸一笑:“可算有人来救我了!师兄又抓我考功课。” 江萧萧一边寒暄,一边拿书册敲他脑袋。龙霄懒得躲,在师兄射程内显得十二分驯服。 他侧首伏在草塌上,白玉色便服干净如新,未束的长发锦缎一样铺了满背,衬得人更苍白了些。一双凤眼随江萧萧动作来去,稚嫩的脸上竟看不出多少风吹日晒的痕迹,像京城的风流公子,桌案上香炉里的轻烟晕染了轮廓,端的是一幅美人入画。 注意到临盛秋望向博山炉的目光,龙霄解释道:“血气味重,恐惹人不安,略遮掩一二。” 他说话的方式也与他不同,临盛秋想。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个。 “多谢你来看我,不然我就得爬着去谢罪了,”龙霄没在意他不回应,冲他轻轻眨了眨眼,“先前是我不好,多有得罪,龙霄在此赔罪了。” 他眉眼弯弯,是一个笑脸。笑容分寸精妙,即不失端正又不显生疏,清爽亲和。 临盛秋心里松了口气,只是一时没有反应。 “学会了吗?” 两人俱是一愣,齐齐扭头看向江萧萧,却不知是问谁、又何有此问。
龙霄眼皮一跳,被一种莫大的心慌笼罩。 江萧萧看着他的眼睛。 “我对你很失望。” 眼前的江萧萧模糊了起来。龙霄赶紧仰头,用力地眨了眨眼。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,于是更用力地呼吸。对身体的掌控只维持了几息,泪水像横遭断崖,不可阻挡地落了下来。 龙霄与嚎啕角力,一边沉默,一边泪流得汹涌。嘴唇抖着想开口,偏偏吞咽得太努力,所有的话都不上不下地堵在胸口。 江萧萧刚要动作,龙霄立马顾不上那些挣扎了,扑过去抓住他手臂,拦住了师兄接下来可能的任何行动。 “不要……不是,别……别这样说,求求你别这么说我……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……我……呜,我好好听话,我、我配合临、临盛秋……我很乖的,我……” 他突然后撤,放开江萧萧,胡乱用手背抹了抹脸,重而急促地平复呼吸,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,哀求的话也不再说了,好像很有精神。 可眼泪流得怎么也止不住。龙霄终于发出一声促亮的泣鸣。哭哭哭,还哭什么?他已经哭过一晚上了。龙霄为自己没完没了地哭感到绝望,扭身扎进了被子里。 压抑不住的悲号从被子里传出来。龙霄又猛地一掀,把自己打开了,只是仍体面地留个背影,不肯让江萧萧看到一片狼藉的面容。 他这会儿泣不成声了,还没忘了解释:“请……给我一点时间。我……我会好、好的。” 江萧萧没动静,龙霄有点急了:“咳……咳咳!我只是调整一下,我、我保证……回来绝不闹脾气不甩脸……咳咳咳咳!” 他着急说话呛了自己一口,为了完整地把话说好,强吊着一口荤腥,直到压不住了,激起一长串重咳。前后震动的咳嗽牵动伤口,疼得他脑袋周围一圈一圈地泛黑。 江萧萧没有就此放过他,提出了条件:“你还要保证,回来了不强颜欢笑。” 龙霄已经说不出话,顾不上是什么要求、能不能做到,胡乱地点头。他现在只想让江萧萧赶快走,立刻马上消失。 他甚至无暇理会师兄履约了没有。重新被激活的痛一下子抽走了他全部力气,龙霄慢慢侧卧下去,把被子拉过头顶。 前一夜的泪水和汗水把床褥都濡潮了,龙霄窝在闷湿里,克制地抽泣。这一次不是为了不让人听见,而是哭得狠了会把身上的伤口都叫醒。 他隐约觉得江萧萧不会离开。没办法了,他把能说的都说了,他没有任何筹码请他出去,只能自欺欺人,就当人不在场。 伤痛、疲惫和稀薄的空气用困倦包裹他。意识像绑了块铅石,心事重重地拖着他逃往梦中。 龙霄几乎睡着了,被一点细微的异样惊动,弹簧一样一颤,继而紧紧蜷缩起来。 他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江萧萧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,轻手轻脚地抱住了他。 龙霄又忍了一下,只忍够嘴唇抖一次的功夫,便再也支撑不住,放声大哭。 “好了好了,”江萧萧心疼他睡得风声鹤唳的,一点风吹草动都挡不住,揣着一团棉被轻声叹气,“不哭了啊小霄,再哭真伤身了。” 龙霄实在是给点好脸立马支棱的个中高手,哪里管他说什么,只顾呜呜啕啕地控诉,从临盛秋如何专断到怎样争执起来,从他见了师兄有多怕多悔到挨得多难多痛,心里有多少愁肠百结,夜里一个人又怎样煎熬,倒豆子一样全说了。 他哭得黏糊,江萧萧听不清,倒也听懂了,不时应一两声。 等龙霄念叨够了,江萧萧顺着他的话往下说:“小霄,若是我没有赶回来,你自己独自撑过这样一个晚上,我甚至无从知晓,又当如何?” 龙霄心想,那怎么能一样?旁人执律和你亲自挥杖,那怎么能一样?你不在固不来与你能来却不问,那怎么能一样?

通堂

“但我允你一个员额,”江萧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“除了不能填你自己的名字以外,准你任意处置,我不干涉。” 龙霄怔愣着抬头,还未从疼痛中缓过劲儿来,一脸茫然。 江萧萧解释道:“你可以卖同僚人情,但我建议你提携下属。将领立了多大功劳,有时候并不重要。之所以重要,本质是你有多少影响力,跟你混能不能捞到好处。就算这次你榜上无名,只要你能在关键时候说得上话,没人敢小觑了你。” 这些道理他打小就听过,只是一心扬名立万,哪里考虑过旁人如何。如今不仅偷鸡蚀米,还要替别人做嫁衣,龙霄一时难以接受。 “想好了写好文书给我送过来,”江萧萧瞥他一眼,“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,这是给你的奖励。我给你机会,你要好好考虑,这决定了你在我这儿有没有下一回。若你的选择难以服众、引起公怨,但凡有一声异议传到我耳朵里,我就治你的罪。听明白了吗?” 原来这举荐的差事竟如此烫手,龙霄顿觉压力陡增,咬牙应了:“是,我明白了。” 统领朝大门一抬眼,示意他退下。
“你明知我烦扰,还偏向虎山行?”江萧萧搁下笔,往后靠上椅背。 “我是葵藿倾阳,不忍见您忧心,特前来分忧。”龙霄笑盈盈地眨眼,手上麻利地洗了笔挂好。 江萧萧用审视的目光看他,直把龙霄盯得发毛,快速反省了一遍近日言行。 龙霄滚了滚喉咙,勉力定神,笑脸道:“师兄连日操劳辛苦了,歇息片刻可好?”
中帐传令,召龙霄入见。 主将有事务安排,自然叫掌号去办。龙霄怕统领要安排夜训,片刻不敢耽搁,健步如飞地应召前往。 “龙霄见过统领。” 案前账册已被消化大半。龙霄一边依规行礼,一边暗自敬服。 不过一会儿功夫,师兄已做了那么多事,中间还劳心费时地处置这一通闹剧。龙霄顿觉自己实在是胡闹过头,不仅不能为师兄分忧,还给他惹事生非。 江萧萧写下最后一字,又勘误几眼,方慢吞吞地“嗯”了一声。搁笔抬眼,正撞上龙霄红着一双水汪汪的眼。少年跪得规规矩矩,不闻他回话便连抱拳的手都不曾放下,叼着下唇绷着脸,显得好不可怜。 “屁股疼了知道乖了,”江萧萧笑话他,“委屈着了?” “没有。”龙霄听语气知道寻他不是公事,竟是为了他。顾不上害臊,心更沉三寸,“不委屈。师兄……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?” “不忙。”龙霄闹别扭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儿,江萧萧只当他是找借口开溜,招一招手,“你过来,坐。” 为了传话议事方便,中帐内未设屏风照壁,一张长桌直冲门帘。长桌一侧摆张条凳,全军上下属龙霄跟它最熟稔。平日里统领延士商要用它,私下里,它几成龙霄专属的刑架,洇浸了少年数不尽的眼泪。 除此之外,还另作妙用,譬如此刻。 龙霄正心事沉重,不能容忍自己矫情,二话没有,大踏步过来,直直地坐了下去。 这一坐不要紧,差点三魂七魄都拱出去。

后日谈

宴席摆在江萧萧主场,送走宾客,便径直回了营帐。龙霄一路跟着,凌鸿雪见怪不怪,自是不会拦他。 龙霄殷勤地给师兄打帘,进了帐子,江萧萧方回过头,凉凉地看他:“来做甚了?” 这一眼看得龙霄心里发毛,硬着头皮赔了个笑。

没编好

江萧萧踹他一脚:“下来跪着。” 龙霄心中警铃大作。让他一边受难一边听训,是江萧萧要跟他郑重谈话的一贯流程。 等龙霄爬起来跪好,江萧萧端坐在他面前,果然严肃:“谁跟你说的‘一错不二罚’?我没这个规矩,你听谁说的跟谁去!龙霄,你当我这儿是当铺,挨一顿板子就能把你犯的错赎回去,就算完事儿了?你应付谁呢?还是我闲得慌,一天到晚就光给你擦屁股了?你要抱这么个想法,以后我什么事儿都不管你,自己解决去!惯得你怠惰至此!” 没成想骂这么重,龙霄一下子听懵了,连辩解也不敢,慌忙扑向江萧萧大腿:“我没、我不……我……我错了师兄,我知——” 江萧萧晃腿闪开他,顺势给了一脚:“退回去!跪好了!让你动了吗?谁准你说话的?” 龙霄赶紧爬起来,不走流程直接掉泪,大气儿不敢出一个。 江萧萧抬手一巴掌:“问你话呢!挨完板子皮还敢这么松?打轻你了是不是?” 两句颠倒的指令直接把龙霄绕迷糊了,大脑一停摆,人也开始破罐破摔,本性不顾屁股死活接管了嘴:“谁敢啊?这还轻啊?你想干嘛啊?” 他一急,说话语气直接复制江萧萧最近一句台词。 不挨一顿就听不进人说话,说得轻了没轻没重,说得重了当场破防,江萧萧胳膊也累头也大,把龙霄往膝头一拎,劈里啪啦回了一锅。 不留余力的戒尺毫不停歇地落下,无缝到甚至没换个边儿。直到两瓣屁股明显肿得不一样高,江萧萧一气儿打累了,把龙霄从腿上一推,扔在地上。 龙霄挨得安静,愣是一声没吭。江萧萧一提一扔行云流水,龙霄干脆也不跪了,侧坐在地上,看起来快气炸了。
碎冰营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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